草本书简（组诗）
文︱陈亚伟
瓦 松
那些人在低处。等着雨水，等着五谷丰登。若此刻祈祷，你躲在乌鸦的背面，暗自练习隐身术。而岁暮朝夕，一生太短。
木 棉
二月，所有的言辞属于木棉
我坐在房间里
安于静止。窗外的薄暮，滑过了屋脊
菘 蓝
她在粗布囊上绣大片的深蓝
雾气散尽。她在
树下睡
风轻柔吹过，陷入虚无。她希望梦里，有野马万匹
为她驮来整个草原
……
草色深处，她有儿女成群
芜 荑
采集露水的人
以及，念经者，被雾气覆盖
事实上
更多的事物将消失
而你正怀孕
——为了圆满，你吃素，祈祷。于月下
允许小片的叶子飘落
莪 术
早年，她在院子里
种满了莪术
五月，满院的黄花，开得恰到好处
她站在阁楼上
静静感受着受孕的气息
而此前
暴雨将至，闪电
掠过了她的身体。那时，她刚做完
人流。独自
走在回家的途中
乌 桕
你的远去
惊动了乌桕。在暮春，或
晚秋
雾气覆盖了船只，以及
未知的命运
而乌桕，比霞光还要明亮一万倍
它站在时光深处
而你呢
注定在余生里遇见
很多事物。孤独的，腐烂的
绝望的……
都将一一被你经过
荜 拔
傍晚，远远地
你看见驳船，像去年丢失的
它们，停在天上
借着隐秘的
河流，闯入你的视野
那时，你的牙齿
正在脱落。打翻的药罐，泄露胃里的
一千只蝙蝠
你应该收起体内腐烂的枝条
就像收起自己
就像去年
不思饮食。也不怀念
桅 子
从大海归来的人
心中有佛
画地为牢的人，心中有满树的洁白
今夜。我独坐窗台
不点灯
放下信仰和疼痛
决意把思想交给尘土，而身体
则交给黑暗
南 藤
这些年，你把太多事物
藏在体内。包括月亮，露水，乌鸦
漫漫凋零的言辞
面对，逐渐隐退的骨头
一些人开始
侍弄疼痛。那些河流，那些未知的阴谋
让你陷入不安
……
清晨时，你用力抓住了悲伤
就像抓住命运
赤 芍
那些皱纹，像不好的命理
让你寝食难安
照镜子时，镜子里的人，不知身在何处
——犹如暮年
开始对事物疏于打理
不再为新的一天而满心欢喜
饭后，在椅子上
一坐就是半天
不知不觉，世界就空了
心也是……
水马苋
今夜，所有的水马苋在水面复活
祖母提着灯盏
守在村口。雨滴落下来。必须紧贴着水面，才不会沉下去
香 橼
进入暮年以后，她才知道
常年蛰居在高温多湿地带的小灌木
叫香橼
在她的药方里
这些年
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
几乎被病痛掏空
这些年，她独自坐在无边的黑暗里
对空旷的世界
依然保持虔诚的姿态
哦，如果这
也是对尘世的爱
——那么，请把灵魂也掏空
远 志
河流在燃烧
她置身其中。裸露的身体，乳房低垂
她坐着，任体内那些绿的
黄的枝桠和鱼
随意凋零。她的身边，躺满荷叶，那些腐朽的念想
……
她不爱自己
她抱紧了那些静止的时光
芦 苇
无数的手指，将星辰举起
多年前，柔软的风
代替巫师
深入大地
将巫术藏于芦苇体内
那么轻，像大地上辽阔的阴影
不为人知
早晨，醒来的人
不知身在何处。她的乌鸦
顺着风的方向
一遍遍
试图穿过巫术，穿过卑微以及
命运
